江氏直到回玉琴軒腳下還是軟的，飄飄然那種軟，這感覺太奇妙了，多年來她和這些厲害人物爭鬥，戰況好的時候也只能扳了個平手，大多時候還是她吃點小虧的，是直到前幾年七殿下大了有了些自己的主意她才漸漸有占到上風；她曾和王氏交好，沒曾想這五殿下心思沈著呢，並沒打算和她們母女交心，更多是利用，變成別人手裏的槍哪裏是她願意的，所以後來和王氏也就不算十分親近了，哪曾想一朝剛傍上皇後娘娘這棵大樹，先是重傷了六殿下，又把王昭儀拉下馬，怎麽看靠攏皇後娘娘都是明智之舉。

“哈，哈哈哈哈......”她兀自在榻上笑得開懷。

奶嬤嬤垂首伺候在一旁，只覺得她這主子實在不堪大用，還不如小小年紀的七殿下來得靠譜。她心下已有了計較，伺候完江氏睡下連夜去了衛瑉鷺那裏，衛瑉鷺也在堂中等她，她反省的小築離行宮最遠，倒是十分僻靜。

“嬤嬤來了。”衛瑉鷺坐在房中，一身衣裳顏色十分素凈。

奶嬤嬤摘下鬥篷帽子，恭敬得行禮：“給殿下請安了，殿下康福。”

“在這反省能有什麽康福呢，還是嬤嬤康福，我母親身邊需要嬤嬤時時提醒才好。”衛瑉鷺屋裏沒有點幾個燈，燭光明明滅滅的，印在她臉上倒顯得高深莫測，奶嬤嬤把身子一躬：“老奴不敢，虧得殿下妙計，否則......昭媛娘娘不能這麽快心想事成。”

衛瑉鷺喝了一口夜茶，淡淡道：“哪裏是什麽妙計呢，不過有人要禍水東引給王昭儀，本宮給遞了鏟子而已。”

這是實話，連江昭媛都不知道的，還以為全是周氏的計謀，雖然她想不明白為什麽明明沖著端妃去的刀子最後送進了王昭儀的心口，不過能幹掉一個是一個，她也兀自高興著，衛瑉鷺比她親娘有腦子許多了，她倒是能看出來這件事背後有好幾只黑手在博弈，只是最後向著端妃的那只贏了而已。

“老奴是來請教七殿下，咱們接下來該如何？”

“中宮娘娘原本想著把這盆臟水全潑到魏婕妤頭上，順便褫了魏督造改用周家的人頂上去為四皇兄鋪路，誰想這如意算盤路上轉了個彎，禦醫竟然沒看出來衛瑉鷴的傷是機弩打的！”衛瑉鷺沈吟道，“王昭儀派去殺荷意的人不僅沒把荷意弄死還把自己送到了羽林衛手裏......倒是出乎那位的意料了。”

奶嬤嬤一驚，她知道小主子似乎也傍上了什麽不得了的靠山才有了可靠的消息來源，只是這靠山恐怕不是中宮娘娘，母女兩個背靠兩座大山其實十分不妥，可是如今又能怎麽辦呢，衛瑉鷺有些小聰明卻實力不濟，江昭媛更是沒腦子沒實力，早些年如果不是她一直在江氏身邊斡旋，恐怕江昭媛早不知道被弄死多少次了。

“不過事情也不算很糟糕，總歸王昭儀也是路上攔著的石頭遲早要踢開的，只是惹了我那五姐姐倒是不好辦了，要知道我這五姐姐可是個頂聰明的。”衛瑉鷺咯咯一笑：“怎麽想衛瑉鷴的日子都不會好過了，咱們且等著，按捺不動，看那些大人物怎麽收這個場子。”

“是......”

衛瑉鷺把眼光放在奶嬤嬤身上，她母親身邊這個老人倒是個玲瓏的，年輕時就跟隨在外祖母身邊，她這外祖母本來不過一介妾室，也沒有生育男丁，僅生了江昭媛一個女兒罷了，但她手腕可厲害著，把原來家中嫡妻撂翻在地自己上位做了繼妻，江昭媛入宮的時候她那外祖母把貼身的奶嬤嬤送給了江氏。

這嬤嬤是個厲害角色，江氏多沒腦子的一個人，得虧有了她的協助才能順利生下女兒還好好撫養長大了。想到這裏衛瑉鷺眉頭一松，這嬤嬤是個十足聰明人，拉攏好了有百利而無一害，“我知道嬤嬤在我母親身邊辛苦，母親是個糊塗的，如果不是嬤嬤從旁協助，怕早是她人刀下亡魂，哪裏還能平安生下本宮呢。”

這奶嬤嬤惴惴，不知道衛瑉鷺忽然提這個做什麽，衛瑉鷺把杯子在手裏玩了玩，“嬤嬤的孫子我已托人給安排了個差事，衙門老爺身邊協助的簿官兒，雖說只是個八品的小官兒，好歹白身做了官家，只要嬤嬤得利，兒孫日後平步仕途也不是不能夠的。”

“這、這......”奶嬤嬤十分驚喜，她是江府的家生子，父輩祖輩都是江家的奴才，七殿下這一下把她的孫兒提拔成了個小官兒，八品好，八品很好了，就算只是一輩子的八品小官兒也是十足夠夠兒的了！

“老奴代全家多謝七殿下提拔，日後必當撲湯蹈火，在所不辭！”

“嬤嬤客氣了，本宮還指著嬤嬤平時多指點母親，教她不要做糊塗事。”

“是！老奴必當恪盡職守，不負殿下所托。”

衛瑉鷺教她湊上前耳語了一番，奶嬤嬤就得令回去了不談。

——

待到八月盡了皇帝才起身回京，衛瑉鷴走的時候帶走了掐紅和提藍，如今掐紅一瘸一拐地回來了，提藍卻隕在了承德，流雲流光並著採綠攬白在鳳陽殿恭候衛瑉鷴回駕，個個眼睛都是通紅的，衛瑉鷴沈默了許久，只說了一句：“傳下去，好好安撫提藍的家人。”

提藍梳頭的手藝最好，她一直在病中也鮮少挽發，回京後總要去給太後請安的，坐在鏡子前良久，她嘆了一口氣：“攬白來吧。”

奉康公主去壽康宮中請安，沒成想幾個姐姐妹妹都在，衛瑉鶯當時因為出了水痘被按在宮中調養沒去承德，倒是許久不見衛瑉鷴了，衛瑉鸞和衛瑉鸝說是留在京中侍奉太後也沒去，這一日倒是都聚齊在壽康宮了。

“孫女給皇祖母請安，願皇祖母康福千歲。”

太後知她九死一生而回，也是心疼的，“你還在病中，快快起來，賜座。”

宮人給她拿了個凳子坐在幾個姐妹裏，衛瑉鶯久不見她了，老沖她擠眉弄眼的，衛瑉鸝一如既往沒什麽存在感，乖乖坐在衛瑉鸞身邊，倒是大公主衛瑉鸞最近氣色不錯。

“你十皇叔家的丫頭下個月就出嫁了，她是你們這輩兒裏第一個出嫁的......”太後頓了頓：“明真與你們也是自小一起長大的，她那娘也是個苦命的，唉......”

衛明真被齊王許配給了高太師的嫡次子，高太師位列三師之首，是個跺跺腳朝廷上下就要震三顫的人物，可惜生的三個兒子都不頂大用，老大的整日走雞逗狗，和常鴻禧是拜把子兄弟，只是高家管得嚴沒有常鴻禧那麽出格罷了，老二的就是衛明真要嫁的夫婿，靠著父茵在京中捐了個四品閑官兒，高不成低不就的，小的那個在國子監讀書，聽說也俱是倒數的角色。

原來的齊王妃姓江，說來是太後嫡親的侄女，生了衛瑜鹔和衛明真兄妹兩個就撒手人寰，太後是一向很憐惜這個後母養大的郡主的。

“皇祖母放心，大婚之日我們幾個姐妹都去給明真堂姐撐場子，保管那高家的不敢輕視堂姐！”衛瑉鸞俏皮道。

衛瑉鷴倒是有些詫異，她這大姐姐一向是個端莊穩重的，這種俏皮話兒向來是衛瑉鶯會說的，但是德妃不招太後喜歡，連帶著衛瑉鶯也不受太後待見，她有來請安覲見都是恨不得趕緊來趕緊走，話都不多說的。今日倒是奇了，衛瑉鶯一如既往和衛瑉鸝安安靜靜當個擺設，倒是衛瑉鸞時不時說兩句俏皮話兒逗的太後十分開心。

“你這丫頭也真是，什麽場子不場子的，高太師家難道是個什麽烈油鍋一樣危險的去處麽？”太後伸手打了一下衛瑉鸞的手，慈祥道。

看著真是長慈幼孝的場面，如果不看衛瑉鶯、衛瑉鸝和衛瑉鷴三個謹小慎微的樣子的話。

太後這人也不是個嚴格的，她只是十分偏心而已，得一個衛瑉鷺招喜是因為她是江昭媛出的女兒，一個衛明真招喜是因為她生母也姓江，而衛瑉鸞討喜則是她是嫡出的公主，她是個最重嫡庶和血親不過的。

衛瑉鸞則好像被戳到傷心事，“可不就是烈油一樣的去處，女兒家在家時不論如何受盡寵愛，出嫁了在夫婿家也是要謹小慎微的，更不提婆母嚴苛，姑嫂難處。”

太後一楞，倒是失笑了：“咱們的大公主過了這華信之期到也擔憂起這些個事了。”

剩下捧場的三姐妹十分給面子得嬌笑起來，一時間倒是顯得壽康宮中和樂融融的。

衛瑉鷴和衛瑉鶯悄悄對視了一眼，全在彼此眼裏看見淡漠二字，這倒是十分有趣了。

“旁的女兒如何哀家且不知，但我皇家的女兒出嫁了去定不會受婆母蹉跎，姑嫂為難的。”

大公主微微勾起嘴角，倒顯得有些害羞了：“皇祖母說得可是真的？”

“你這丫頭莫不是心中有了想法？怎地今日老往這裏扯去？”

不說太後，剩下幾人也是很好奇的，個個向衛瑉鸞投來了好奇的神色，衛瑉鸞臉上飛上了紅暈，倒是不好意思了：“皇祖母拿孫女的笑話了，我哪有什麽想法呢......”

太後慈祥得執起她的手來，“你有想法得說，與哀家說也好，與你父皇母後說也好，女兒家端莊矜持是正道，但如若緣分天降也是要自己把握的，否則佳婿被漏跑了豈不是可惜？”

衛瑉鸞失笑，倒是扭捏了，只說：“若有一日孫女遇到了好緣分，自當會求皇祖母成全的，到那日，皇祖母可不能說不行！”

太後又是開懷一笑，只用手輕點她鬢邊珠花：“你這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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